我和ST.去當代藝術館看了葉錦添的個展，展名是：《仲夏狂歡》。
葉錦添是中外聞名的場景、舞台設計師，曾在2001年因電影《臥虎藏龍》而獲得奧斯卡〝最佳藝術指導獎〞，除此之外，在華人世界許多經典電影、戲劇或表演舞台的設計都來自他的生花巧手，不多贅述。看展之前，我不知道葉錦添也從事跨媒材的藝術創作，加上他的盛名，令人滿心期待。
展覽：
—所有的故事都圍繞著一個虛構的女主角〝莉莉〞而發生和推演。—（展覽手冊）
〝莉莉〞是一個塑膠model，就是衣飾店展示衣物那種可拆卸的塑膠女人模型。但是這個模型比一般模型還要栩栩如生：水汪汪的大眼睛，豐潤、飽滿的雙唇，有精緻細膩的東方女性五官和一般model不合常理的身材比例。莉莉所象徵的是人類最美好與理想的原型，一個青春、美麗、永恆的存在。
事實上，關於莉莉的故事，已經發展成三部曲了。早在這次《仲夏狂歡》展覽前，葉錦添已於北京辦過兩次關於莉莉的展覽，第一場展覽為《寂靜幻象》，是莉莉故事的起頭，將莉莉的誕生背景定義為〝浮游在理性世界之外的「異世界」，但它又跟我們所處的現實，擁有同一個源頭。〞（葉錦添，2010）第二場展覽《無憂》，裝扮入時的莉莉人偶被放大比例，置於人來人往的公共空間，期望能在現代都市的人潮走動中，營造出莉莉與環境和行人之間的內心對話情境。
這次於台北的《仲夏狂歡》仍依循前兩場展覽所拉出來的線軸，將都市場景轉換成台北街頭、巷弄，尋求透過莉莉的既虛幻又真實的存在，能在台北群眾間擦出更深層的心靈與現實空間對話的火花。入境隨俗地，莉莉在台北的裝扮是黑色直髮、帶上大墨鏡，身著當下西門町最熱賣的女裝款式。在展覽中的呈現可以分成兩個部分：一為影像，包含短片與攝影作品；二是立體裝置和空間佈置。
十三分鐘的短片串起展場所有細瑣作品的故事架構，所以就從這裡開始說起。短片內容分成三個片段：一個是鏡頭隨著一名金色卷髮者的背影穿梭於當代館附近的台北鬧區；一個是莉莉臥倒在餐廳、廚房與路邊三個場景的過程，以及其周圍觀眾漠視的反應，同時，這幾幕也被轉成照片展出；第三個片段是多名年輕女孩裝扮如同莉莉，在當代館的長廊中奔跑、嬉笑、旋轉與臥地睡去。也許是影片剪輯不良，段落分明以至於故事顯得零碎、沒有交集。
立體裝置的部份比影像有趣多了，撿幾個印象深刻的說好了。〈玻璃房〉是一個小窗景，玻璃內的小空間內，莉莉和一個等身大小的骷髏人並坐抽煙，顯然是生命之盛與凋零枯槁的對照，戲劇性的燈光與場景設計是頗為幽默。二樓的燈光幽暗，佈置了一個宛若迷宮的參觀路線（參考展場佈置圖）。因為先在上樓的樓梯間就看到肢解的人形model元件〈崩〉，於視聽室又在昏暗中展示立於廢墟流眼淚的人體模型〈原欲〉（這是莉莉的角色原型），還有三套色彩強烈、造型詭異的戲劇服裝，同時耳邊幽盪著蔡琴的歌聲，曲折的迷宮路徑顯得陰森如同遊樂場廉價鬼屋，把我和ST.嚇得精神緊繃。迷宮中藏著幾個日常生活空間，分別為：有麻將桌娛樂的客廳、餐廳、黑色調的臥房、盥洗室、儲物間、小庭院等，瀰漫懷舊風格，在一些細微的地方有莉莉的痕跡（例如，相片）。展覽尾聲是六公尺高的莉莉和人形model崩倒在地，轉進一小房間有〈沈睡的莉莉〉雕塑臥地長眠，一種結束與開始並存的姿態。
淺見：
展覽所探討的哲學與表現都顯得有些空虛。創作本意是要藉由一個擬似真人的人偶穿梭於都市場景，讓虛實的對立來引發都市群眾的共鳴與深層思索。結果，由展覽所見，故事的面貌反被人偶牽著走，因為人偶始終無法打破真與假的界線，所以無論她如何逼真、出現在什麼場合、與什麼人接觸，人必定將她視為無生命的對立物。而無生命的陌生物質，是非常不容易勾起人類情感的同理心的，尤其是這個人偶和一般常見的人體服裝模型十分相似。頂多令人在心中對她浮現一絲好奇，不太能自然將自己與人偶多做聯想，遑論對話。如此，所有莉莉身邊過往人潮的漠視與冷淡完全合情合理，不值得多費唇舌。
最終，莉莉只能退到虛擬的腳本中，擔綱葉錦添心中的台北仲夏女主角了。就像看電影一般，觀眾在照片與影像之間認知女主角曾經去過哪裡？做什麼事？如何裝扮？有什麼招牌動作（例如，臥倒）？事實上，畫面呈現的都是葉錦添這個背後導演私人的都市流浪經驗，莉莉不過是引言人。即使房間懷舊的擺設與莉莉的時髦不搭調也無所謂，因為大家都明白，秀的核心是創作者的才華與精神世界，作為一個幻象的具體實現，不合常理、沒有邏輯都可以被通融。所以說，這個人偶的出現完全是為了滿足需要演員的美麗舞台，而瑣碎的作品則成為拼湊舞台的元件。
更糟的是，莉莉的故事由俗套的淒美與悲壯拼湊，乏善可陳。但是，觀看這個展覽還是有樂趣的，最大報償就是親身踩進葉錦添設置的舞台場景中，如電影《花樣年華》的懷舊擺設就在伸手可及之處，燈光與位置都洽到好處，是難得的體驗。
參考資料：
˙展覽相關網址：http://www.mocataipei.org.tw/_chinese/showweb/index.asp?ID=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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